【七筆思議】失敗的Man：死亡生日 - 郭子健

失敗的Man：死亡生日 - 郭子健

有人知道我是一月一日生日之後，都會問我出世時有沒有上電視，有沒有收紅包？我冇，上電視是一月一日第一胎才有，我不是。接着有人問這個日子生日一定有很多難忘的經歴，我其實沒有甚麼慶生的經驗，讀書時一月一日是紅假期，所以從來沒有同學在課室裏替我慶祝，但難忘事，總是有的，那年是1993年的一月一日，我是屯門仔，屯門仔出九龍已是大事，我還竟然過海到香港中環的蘭桂坊，簡直是歴史創舉，原因是那是我初戀的第一個生日，很想和初戀女友經歴一個不一樣的生日。

鬥搶空氣
那天的蘭桂坊很多人，也沒有如現在於過時過節有分流指引的人數控制，我們一行數個同學，逼在人群裏其實也不知做甚麼，但讀書時一大班人去一個很多人的地方行行企企是一件必然不過的事，加上有女朋友在手，去哪裏也是過癮的。我靜靜拉着女友示意不如一同走開，女友一笑，我們還哼着歌詞園野春夢的故意往人群裏鑽，但一進去卻發現不但穿不過去，還被卡了在中間，這天比年宵花市還更逼，人海是很可怕的，你看不到前方，四方八面也是人，因為肩摩踵接，人與人之間幾近鼻息可聞，還有與人鬥搶空氣的窒息感，突然一股很大的力就在前方湧過來，這股力就像大海巨浪，你不知從哪裏來，但卻無法避開，這股人浪竟能把你整個人拉起，很恐怖的感覺，你在一個本來腳能踏地非常安全的地方，突然被無可控制的人潮力量所扯起，但因為人與人之間的空間太接近，你手和腳也失去支撐點，接着無可奈何地只能隨着人潮一起倒下，你縱是如何想站起來也無能為力，如何想從人潮中撐出來也枉然，視線完全被人頭和身體掩蓋，甚至頭頂也看不到天空，完全被人活埋！人叠人讓你無法呼吸，每一個人的手和腳在竭力的划着，形成了一個手腳地獄，你無法從中找到任何可作着力的物件，比沉在海底更可怕，那種重量感就像被水泥活埋！因為手腳無法動彈和窒息感，瞬間便產生了幽閉恐懼症，求生的本能令你不理你踏着的是甚麼東西，拚命的踐踏，眼水口水和鼻水無緣無故的從眼耳口鼻湧出來，本來嘈吵的聲音變得寂靜，還能清楚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我的手一直扯着女友不肯放，但奈何人海的力量比巨浪還更有衝擊力，我們從握着的手到扯着手指最後只能碰到指尖，終於甩開了！在人浪中我看到她的眼神和長髮之間的恐懼，彷彿這樣一甩開就永遠都見不着。但在這千鈞一髮之間，我竟然還覺得她有一種異樣的美！是一種彷彿永遠訣別的淒楚，我回頭一看，我差點就到達行人路的路邊，但我還是決定往回游，卻發現如何努力還是無法游回，還被人潮拉遠距離，開始被推離了人浪，我的腳開始能夠接觸到地面，我的頭頂開始見到夜空和燈飾，轉眼之間，我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我發狂一樣找我的女友，終於，在不遠處，我看到她也被人潮逼了出來，頭髮蓬亂，本來美麗的容顏和衣服亂七八糟的，我們沒有像災難電影的相擁，甚至沒有拖手，看着剛才的人潮，另外幾段的人潮還在層層叠着，有部份人已能站起，方才發現有數十人如軟蛇般橫七倒八的躺着，衣衫不整，哭聲叫聲不絕於耳，有人在扯着人堆下的人，有人在叫囂呼東西，不知從哪來的血和汗混污了一地，有如戰場，有如地獄。這場慘劇21人死，63人傷，我的生日就這樣度過，我的初戀在三個月後結束。